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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狼聯話,大觀楹聯天下

2017-03-08 21:58:40鄭萬才詩論大觀 0條評論

吳恭亨《對聯話》言及大觀樓長聯謂曰:“久熟人口,其實堆垛成幅,無真氣以驅策之,不足錄。”非也,大觀樓長聯能謂之天下第一長聯,並非僅為其長,更因其工也。縱是上下煞尾領起之句“莫辜負四圍香稻,萬頃晴沙,九夏芙蓉,三春楊柳。”“隻贏得幾杵疏鍾,半江漁火,兩行秋雁,一枕清霜。”觀古今長聯,亦實難有可與之相匹者也。豈是能堆垛者乎?

近日讀一楹聯書籍,於上確有不少佳作良構,亦可從中觀時下聯人之水平。尤以下諸聯,讀之不忘,多有賞學處也。山東於良聯:“文窗青竹葉;畫案紫檀花。”淡雅超俗,俱是聯心。山東王永江題濟南聯:“大明湖休擾泉聲,獨步街頭,春雨半城易安柳;黃河水輕收怒氣,相依腳下,青山一抹稼軒雲。”“輕收”句最為亮點,上下對七言束語尤是詩言。又,題烏鎮聯:“經絡是為橋,十裏街廊,通衢南北;靈魂皆在水,一方明月,感應江潮。”五字句切事而妙極,是為聯之最精彩處。湖北王細平贈仰望流雲聯:“四目所極,得失皆忘;九天之上,雲我俱東。”大氣磅礴,直吞海嶽。湖南王朝暉挽表兄聯:“以中表親,結金蘭誼,曾記得燈下敲詩,枕衣言誌,數十載置腹推心,君猶鮑叔;灑冰天淚,抱動地哀,說什麼花前遺興,流水怡情,從今後擲琴封硯,我效伯牙。”以叨言絮語,言真情實意,挽而留誌,得篇謀局,是詩詞之不可為也。葉子彤題曲靖寥廓山靖寧寶塔聯:“珠源飛水月,覽遠近煙光,依然半影梅蘭,三峰翠碧;寥廓引天風,係往來人意,最是滿城燈火,幾度滄桑。”淡遠疏闊,結以點睛,見筆法亦得境界,不盡餘音。廣東楊秋題順德鳳嶺聯:“嶺豎雄碑,大鳳高銜三島月;江橫彩螮,長龍遠吸二山雲。”雄放高古,有眼“銜”“吸”。河北吳之恒題西嶽華山牌坊聯:“五峰高接西昆日;萬仞遙觀東海潮。”拿雲手筆,堪稱華嶽而貴。河南吳鳳秦題山西和順佛光寺山門聯:“世外禪音繚月樹;山中梵宇耀雲龍。”工雄之筆,頗得旨趣。何長慶抒懷聯:“放眼長觀世界,說甚智,說甚愚,恩怨是非拋一笑;抽身即遠江湖,何妨貧,何妨困,簟食瓢飲度餘生。”筆似瀟灑,卻有苦甘,三字句尤讓聯添色著彩。湖南何俊良挽外婆容黃氏聯:“愧我爛忠厚,常蒙激賞護持,入夢慟聞呼俊寶;哀人忒苦酸,總有慈悲消解,登堂泣念啟愚頑。”筆厚情深,言敦意切。安徽宋貞漢贈菊珍聯:“雅亦如何,淡亦如何,能稱乎菊;情之於我,意之於我,可貴者珍。”嵌字天成,妙用虛字。江西張紹斌題大連金石灘聯:“風從震旦紀吹來,影沒遙空,亂石一灘疑月窟;海把頑冥心揉碎,魂凝絕域,大潮百轉見龍宮。”“月窟”、“龍宮”是為妙處,直讓全聯大放異彩。安徽周廣征題懷集天勝塔聯:“曉霽初開懸塔影;白雲高臥澹塵緣。”大筆堪與塔勝。內蒙古趙秀敏山行聯:“流水三疊,遙呼滄海;黃鶯一諾,啼破春山。”上聯似動而靜,下聯“破”此平衡,聯中“破”字尤見分量,“一諾”二字亦堪精彩。四川賈雪梅題樂山淩雲寺海通法師聯:“善款聚眾檀越願心,記當日剜目抗官,佛身山骨與天鑒;月輪是大法師慧眼,看世間逃禪托隱,海雨江風到枕無?”“月輪”句堪是亮點,讀來可喜。

孟薑女廟有一聯,曰:“分水橋邊分水吃,分分分開;看花亭下看花回,看看看到。”疊字處猶如結巴開口,最生趣味,頗有嚼頭,的是聯中妙處也。

於火車上見人說聯,曰:“燒火打火燒,火燒火燒;蓋鍋用鍋蓋,鍋蓋鍋蓋。”火燒,乃北方傳統名吃也。四字句之“燒”,當為動詞看。此聯有別於上聯仄尾,下聯平尾之楹聯傳統,然上下聯位置實不可調也。餘好奇之,欣然百度,未見此聯,然亦有一聯曰:“燒火烙火燒,上梁到梁上。”皆為信手拈來,卻不失意趣,真莫非高手俱在民間乎?

於夜挑燈讀楚騷,為聯曰:“最憶靈均,千古一投,乃江之幸,水之幸;翻開詩史,一投千古,是人亦崇,鬼亦崇。”入四更而夢,投汩水,醒而作聯曰:“麵汩水而歌,有騷聲,有離聲,誰來不是千秋後?羨靈均未死,得人頌,得鬼頌,我去休追十載前。”嗚呼!真不知屈子托夢,或夢托屈子也!餘另有一聯曰:“千古一投,喚醒天,呼醒地;一投千古,殤為國,殞為民。”

每每征文,皆喜請專家把脈,然專家所選之作,常有不切景,雖工而不能掛者也。今見醴陵淥江書院征聯,多有佳作,然亦有些許作品,工而難掛。細品入選之聯,最喜以下諸作。福建呂蘭旺題風雷亭聯雲:“潛心以悟潭窟靜;蓄勢而發天地驚。”此聯出幅惟隱,對幅惟發,若處理不當,必然失衡,然聯家以“蓄勢而發”以對,思之妙極,猶如晴天響雷,山洪爆發,突然發響,奇崛而生也。風雷亭之名取於王守仁“洞天藏日月,潭窟隱風雷”語。以上呂聯,雖為翹楚,但始難與王公齊肩也。取王公聯刻掛,當為上選。湖南吳振奇題曜山亭聯雲:“石曜一山堪比玉;亭無四壁可容風。”出幅切景不凡,對幅當為襲古聯意而來,然亦不失為佳構。尤其亭廊聯,當以五七言最為寶貴。湖南陳維昌題曜山亭聯雲:“對石思廉士;憑欄話醉翁。”引醉翁而點睛,是為妙筆。河南李來栓題槐市亭聯雲:“酹酒畫亭,恍尋來朱子琴聲,左公墨韻;臨風珠履,誰賦得西山雨夕,淥水花朝?”初看此聯,似不切題,然細思來,此擦邊球亦算打得漂亮。槐市者,古讀書之人聚會、貿易之市也。因其地多槐而得名。後借指學宮,學舍。據《三輔黃圖》載:“倉之北,為槐市,列槐樹數百行為隊,無牆屋,諸生塑望會此市,各持其郡所出貨物及經傳書記、笙磬樂器相與買賣。”餘亦有題槐市亭一聯雲:“破壁隻因睛已點;懷才何懼夢難圓?”又,以下聯作,雖未入選,卻不減入選者高度也。網名才高八筐題過山亭聯雲:“過境心怡,詩圖萬卷霞疊起;臨亭客醉,靈秀一山虎抱來。”此聯當為同題中最佳者,尤對幅因切景而貴。資北儒生題禪窗秋靜聯雲:“倚欄而坐,許勾留幾杵鍾聲、滿懷秋色;凝息以思,得頤養周身靜氣、一脈禪心。”亦為佳什,唯感“周身”略顯俗氣,“欄”似不如“窗”。劉紅波題書香亭聯雲:“舍舟登岸,且流連淥水波清、曜山石聳;溯古思賢,同領略雪鬆枝茂、書院風香。”亭東眺淥江、北對曜山石、西對書院、南對雪鬆,亦堪切景而佳。餘有題致遠閣聯雲:“清幽之閣,大雅之堂,與有肝膽人共事;致遠惟行,修心惟靜,從無字句處讀書。”七字處為全引名聯,雖不為常法,然偶爾用之亦無不可也。

聯有正格,亦有異格。今人論聯,皆以上幅仄束,下幅平收為旨,然古人為聯,亦不盡然也。《聯選》載郵政局聯雲:“速於置郵;是亦為政。”聯尾嵌“郵政”二字,而不能倒為“政郵”,細細思量,上下幅皆不能對調,當為聯之一格也。又,律聯之平仄,皆以上下幅相反為常見,然亦有異者。《聯選》載張之洞題江漢銅圓局聯雲:“岷山導江,蟠塚導漢;陰陽為炭,天地為爐。”律與常之有別,但應為律看,上下平仄雖有違常,但句中平仄卻十分工整。本句可對,為聯之異格,何為不可乎?

安徽歙縣坡山村征聯獲獎作品,多可圈點,然當以楊曉光聯為最佳。聯曰:“高低左右坡養眼;春夏秋冬山醉心。”雖為信手,卻堪妙極。上幅大拗,對幅救一平聲,此乃詩聯常用手法也。

為聯之格,蝦須、燕尾常生奇效。如徐琳題宋州碼頭遺址聯:“乘扁舟以去,醉吟十裏風光,一河煙雨;揣好夢而來,俊賞四時生態,千載人文。”曾小雲同題聯:“河畔凝眸,想昔時才子佳人,槳聲燈影;碼頭駐足,望何處舟車輻輳,商旅攘熙。”張貴祥題宋犖西陂別墅:“巡撫潔廉第一人,看風漫草堂,花開雪苑;溪流清朗無雙地,喜雲蒸東府,月沐西陂。”沈其麗同題聯:“東望府城垣,北近沈文端,別墅在史家河畔,淥波村裏;讀《西陂類稿》,觀《漫堂墨品》,詩文存杜甫情懷,蘇軾遺風。”姚金鑾題水蓮台聯:“休談鳥盡弓藏,前人無數,後人無數;且惜山高水遠,去者有心,留者有心。”

聯有可學處,更易傳頌。以下諸聯,多有可學處。遼寧黃國斌題睢陽保衛戰聯,出筆尤為雄崛,可撼山嶽。聯雲:“食睢陽草木,虎豹三千拚到死,捐軀報國;戰安祿蠻夷,豺狼十萬化為灰,浴血稱雄。”江西張紹斌題宋犖與西陂六景聯,亦見法度。聯雲:“厥功封台閣重臣,厥德稱清廉首位,宸翰賜西陂,問誰不慕當年景;其性嗜園林佳氣,其心蓄疏朗閑情,詩文光北鬥,遺夢猶驚異代風。”北京劉敏題桃花扇傳說故事聯,可作事評。聯雲:“碧血紅花凝一扇;忠臣烈女各千秋。”吉林溫瑞題鬧龍街傳說故事聯,妙於諧趣,借處更堪讚賞。聯雲:“天子墜驢,真龍安忍群童戲;老師出馬,假象翻教一巷傳。”江蘇張挺振題大運河通濟渠聯,也堪筆力。聯雲:“櫓楫總隨夢,微曦時,聽船娘晨唱,醒夢豫歌驚曉月;煙霞亦枕河,最美處,看夕照鴉回,隔河暮鼓伴歸舟。”河南李書偉題南牌坊聯,洗練中見空靈筆法。聯雲:“城外三千藍田玉;湖中十萬菡萏花。”四川胡正文題子罕聯,因說教可傳而佳。聯雲:“給立品立身人樹範;讓不幹不淨者汗顏。”湖南文會鵬題墨翟聯,雖為信手,卻堪大筆。聯雲:“人間有愛;天下無攻。”

口語成聯,尤為可愛。今讀徐俊傑題淮海戰役總前委後勤機關舊址聯,尤接地氣,一幅畫麵如在前麵,妙處恰是口語處。聯雲:“糧草總先行,無比熱情,已將大幕拉開了;人民尤可敬,幾多勝利,都是小車推出來。”

但逢征聯,短聯吃虧,確然不假。今讀太湖五千年文博園征聯,其中幾個七言最是亮點,尤見風骨,讀來讓人欣喜,然排名多偏後。現錄如下。解連德題主大門聯雲:“看一夢我來穿越;問千年誰主沉浮?”李來栓題問天閣聯雲:“非求索誰人知道?此登臨我輩問天。”徐俊傑題煙雨江南聯雲:“畫裏撐開油紙傘;夢中蕩起水雲天。”

聯出領字,常成風景。以下題宋國故城遺址聯,無不如是乎。胡小敏聯雲:“故國久遺存,憑一方土地涵容,留此春秋霸氣;河沙難悉數,任千載人文堆積,壘之錦繡商丘。”周繼勇聯雲:“問沉浮日月雙輪,何處啟名都?風物一城標獨秀;想勝負春秋五霸,此間埋古跡,滄桑千載待重光。”聯能光同題,因有領處引力也。

眾家題文雅台聯,多有佳者,七言尤喜四川馬弘聯。曰:“一亭雅集三弓地;千古餘風六尺台。”筆法瀟灑靈動而不失雅闊,有如聞風過竹,抖雪落梅。長言尤愛廣東李清才聯。曰:“醉春色而揮彩筆,惟美惟新,恍到武陵尋夢幻;築雅台以集清流,或觴或詠,兼收文藻助江山。”可謂大開大合,能放能收,有吞有吐,筆若能打開如此,文必當妙也。

中長聯者,最忌堆砌而無法度也。今讀諸家題微子祠聯,最喜以下三聯。廣東李清才聯雲:“襄霸業始春秋,後浪推前浪,外顯王功,內修王化;遺德風於胄裔,今時溯古時,進而憂國,退以憂民。”尾剪處尤為出彩。湖南吳建華聯雲:“跪地降周,袒身請罪,成王寬厚為懷,賜宋封城延嗣祀;直陳諫紂,去國憂民,微子屈伸有度,施仁戴德敘彝倫。”引聯中“屈伸有度”可評。香港高文富聯雲:“弟王無道終亡國,罪孽兄擔,袒肉跪行,堪稱三恪三仁首;苗裔有為遐耀鄉,功勳眾仰,明心奮發,不負五常五姓宗。”上下煞尾尤為亮眼。

雖不熟八關齋,但讀諸家聯什,亦可知一二也。湖北鄭澤宇聯雲:“三聖三生三世佛;八棱八角八關齋。”山東王紹偉聯雲:“字以名傳,顏墨何須崔墨補;文因德重,田碑豈比口碑高。”河南陳書錦聯雲:“齋會八關,天蕩精忠山蕩氣;書香一石,字融風雨墨融魂。”安徽周廣征聯雲:“一戰護睢陽,治亂猶傳田氏績;千秋留翰墨,興衰不廢魯公碑。”山西張興貴聯雲:“何必辨顏崔,一經撰刻皆承德;依然傳格調,幾度興衰總溉今。”重慶文偉聯雲:“客趁月三分,審辨補碑崔史筆;風來亭八角,恢崇報德魯公書。”江西胡小敏聯雲:“明月照殘碑,報德已銘千載事;清風識古字,擷香常繞八關齋。”吉林劉光和聯雲:“勒石幾曾磨?懋德不因風雨蝕;驚人何必語,嘉聲已藉魯公傳。”湖南呂可夫聯雲:“梵唄八關開,亭幢猶記田公德;滄桑千古曆,興廢且觀顏字碑。”山西楊懷勝聯雲:“禪關幾度開,聽四野經聲,千僧誦法;塵夢何時醒,有清風守戒,巨腕留書。”湖南胡伯勳聯雲:“隻因正氣高風,無人不禮,無朝不禮;縱是殘書膺本,有跡皆碑,有字皆碑。”廣東劉楓聯雲:“興廢總關情,是田公德、魯公名,亭碑合璧;觀瞻尤起敬,看故物清、風物秀,歲月留痕。”山東趙進軒聯雲:“使命重千鈞,舍身護佑生民,大義橫天垂表範;顏書崇萬代,懷德撰編佳話,美文傳世頌羊碑。”安徽趙繼傑聯雲:“杯酒酹滄桑,想當時佛火風光,寶馬香車皆舊部;雄文凝厚重,覽此地顏公手筆,賢祠古廟待新裁。”湖北胡術林聯雲:“齋中亭八角,幢八棱,璧合珠聯,留下顏公書八寶;碑上字千金,名千古,神清韻雅,迎來海外客千家。”山西喬中興聯雲:“糗事奇哉,戒也關僧,齋也關僧,了無州縣些些事;將軍老矣,人欽其品,字欽其品,忍顧亭台寂寂碑。”真乃琳琅滿紙也!

讀聯品詩,每於佳處必竊喜。今讀諸君題帝嚳陵聯,最喜以下諸聯。胡小敏聯雲:“木德惟揚,千秋教化誠而信;嘉禾共薦,九域蒸嚐春與秋。”王麗君聯雲:“懷德普仁,少壯已稱天下主;封疆留姓,古今皆曉豫東高。”趙繼傑聯雲:“五千年洛水河聲,探脈尋根,陵前感念高辛氏;八萬裏卿雲穆雨,回眸寄夢,月下徘徊上古風。”李清才聯雲:“承炎黃以啟堯舜,厥功至偉,前不見古人,後不見來者;蔭黎庶而撐廟堂,木德惟馨,下則為河嶽,上則為日星。”引用古人成句於此,亦堪妙切。

趙繼傑題周尚書士樸宅聯,與其題執躬宅聯勢並而更工,聯雲:“宦海經年留劍氣;名山百世載金聲。”又,題餘尚書珹宅聯“北闕朝堂橫劍氣;西台翰墨卷潮聲。”亦拔舉。真乃“一出三劍,劍劍壁立”也!又,吳建華題周尚書士樸宅聯,以工而長,切而不露。聯雲:“世事本無常,倏忽臨危,一命黃泉留勁節;丹心猶可鑒,慨然赴義,千秋青史鑄忠魂。”不知尚書事者,讀之必泛,知者,必知聯之切也。陳句,陳意入聯,不為新,必取之工,然也。

吳建華聯,似乎以工見長,平淡可讀,不以一字之奇而爭勝,更見筆上功夫。古人有言雲“作詩無今古,欲造平淡難。”返樸歸真,終得真如矣。今我謂“作聯無今古,能造平淡難”。平淡者,乃聯之風格,文之風格,非平平也。吳題餘尚書珹宅聯雲:“兵不畏死,官不愛錢,但聞北地胡塵盡;勤以修身,儉以養德,常憶西台諫草香。”此處四字句,不以出律看。題侯祭酒恪宅聯雲:“恨奸宦專權,放縱杯中,不忍重談工部句;抒壯懷憤世,躍然紙上,何甘卒讀遂園詩。”題葉侍郎廷桂宅聯雲:“葉茂枝繁,喜科第連綿,名門望族;廷芳桂馥,看簪纓累世,武略文韜。”嵌名無痕,以事點睛。題名士賈開宗故居聯雲:“無意仕途,閑雲野鶴梅溪月;有書榻畔,雪苑鴻文靜子心。”吳聯多有可點舉處,在此不盡錄。

七言聯易寫難工,作者多,佳者少,工而能切,最為可貴。今讀諸家題範文正公講院聯,當以福建聯家祁春新七言聯為最。聯雲:“一文不朽千秋範;二字永恒無價書。”一文者,範公《嶽陽樓記》也,二字者,樂憂也。湖南聯家黃建中“仰天地一流人物;聽樂憂二字文章。”也堪凝練可喜。安徽趙繼傑題侯執躬宅聯“十丈空青收古劍;半天新翠看名花。”亦然壁立耀眼。又,廣東趙崇仁嵌“執躬”聯“執政為民傳譽遠;躬身理事寄情深。”亦自然能切而佳。

諸家題侯執蒲宅聯,七言多可傳也。鍾宇聯雲:“不因保爵群奸黨;甘以潔身遠濁流。”張興貴聯雲:“為仕不諛奸黨勢;課孫惟重聖人書。”趙繼傑聯雲:“進退猶留忠諫筆;庭園直見課書聲。”蘇振學聯雲:“恥與佞臣謀輔弼;願歸故裏讀春秋。”以上諸聯,能切事,可抒懷,言人言己,平而不淡,見氣節,有風骨,可刻以門,亦可懸於堂也。又,郭家棟聯雲:“己顯,子顯,孫更顯,一門顯貴;學尊,位尊,德最尊,四海尊榮。”聯以重字見長,然似未入佳境。若以“顯、尊”煞尾,效果亦或更佳。“一門皆顯,四海同尊。”然乎?又,吳建華十六言,也堪上層。聯雲:“命運太無常,碧落塘前,執蒲長作棲樵客;仕途難有進,青山嶺外,伴鶴勤為掃墓人。”

江西曾小雲題商丘蔡家大院聯,真可謂出手不凡,尤見風骨。聯雲:“崩雲骨氣藏飛白;造紙功名照汗青。”造紙一詞,當為切事處。吉林劉光和同題聯,亦出境界,真個耐人尋味。聯雲:“庭院有多深?簷角露珠輕滴答;傳奇知幾許?堂前燕子久呢喃。”出幅空靈,對幅纏久,頗見神思。不足處為可移他處,略為顯泛。

常見人論聯言“失替”雲雲,然合理之失,無可替之,失之合理,不替何妨?今讀曾小雲此種聯句幾副,把捏得尤見功力。如題沈太保文端宅聯雲:“築千秋堤堰,蘇氏學士,沈氏學士;尊三代帝師,睢陽文端,壽陽文端。”切而自高,失而不替,自有妙處也。

諸子題壯悔堂聯,七言當以盧象賢聯為最。聯雲:“末世不知身入戲;壯年漸以悔為堂。”八言,文會鵬與何智勇二人聯各有千秋。文聯雲:“四海占魁,空懷八鬥;兩朝應舉,壯悔千秋。”何聯雲:“扇上桃花,人間血淚;堂前明月,筆底文章。”十一言,孫付鬥聯因理而妙,淡語堪傳。聯雲:“終是有緣,未共白頭終憾事;何須言悔?遍翻青簡少完人。”十二言,應綠霞與曾小雲聯略勝一籌。應聯雲:“執扇看桃花,數點紅斑融血淚;停琴聽夜雨,一聲長歎痛家國。”曾聯雲:“結社競風騷,主盟雪苑諸君子;築堂明誌趣,奪冠文壇三大家。”十三言,蔣友亮聯亦佳。聯雲:“莫道桃花無意,十年春風香兩地;應知壯年有悔,三卷宏文宗一朝。”十五言,周廣征聯雖有瑕疵,然亦堪讀。聯雲:“一室引構,自唏噓壯悔心聲,桃花血淚;兩朝不仕,惟記取秦淮風月,雪苑文章。”“構”字出,當為作者一時之誤也。王貞友十六言,亦為可喜。朕雲:“公子枉多才,踏月長敲,終難賦風中竹節;詩人原有義,建堂壯悔,總愛思扇上桃花。”其餘諸言,尤賞吳建華聯,雲:“四公子倜儻風流,一扇賦桃花,豪氣衝天彰大義;三大家才情橫溢,千秋傳絕唱,雄文醒世奪魁名。”

罵語本為文人之所不為,然成聯亦有佳者,吳恭亨《對聯話》載,陳某嘲當選人雲:“二百元尚在搖頭,水漲船高,是要老子命;十八票尚難到手,風來舵轉,丟他娘的球。”一副世相,全於罵中。拉票買票賣票者,似活脫脫現於聯裏,斯文盡掃。刺世如斯,豈不妙哉!

對聯中不規則重字,聯界戲言為“蟲子”,因“楹聯通則”要求避不規則重字,幾乎讓部分聯人到了難以容忍地步,尤其征聯,因不規則重字而被取消獎項者,更不在少數。有不少聯人,以不規則重字為聯病,不規則重字聯,則為病聯,幾乎逢不規則重字聯必殺之。然古今名聯中,不規則重字亦不在少數,就是大觀樓長聯,也有不規則重字。按照時下部分聯人之說,大觀樓長聯不成病聯乎?不規則重字,原則上要避,然若無字可替,也無字可易,亦或於聯中不顯累贅重複,不避又有何妨?何來病之說也!如“五裏橋杯”福建郭建春:“五裏長橋天下最,幾閱滄桑,煙波浩渺今何在?隻留得孤亭遠浦,蓼嶼蘆汀,鷗鷺夢中,濤聲依舊;千年古跡世間奇,迭遭烽火,蠣礎斑斕此尚存,經曆其宋舶元舟,明帆清櫓,管弦韻裏,詞曲猶新。”聯,聯中雖有重字“裏”,然二“裏”字在聯中意思不同,也不見累贅繁瑣,重得合理,不當以“重字”視之。嗚呼!人若學死而不能學活,則聯亦必同規則而死也。

命題為聯,能打標簽,方為定製,嵌名入聯,實為技巧之一,然以嵌而無痕為佳。如以下二人嵌“通許”聯,自然而入聯境,是為佳構。葛永紅聯雲:“權可通天,問民許否?嚴於律己,樹範行之。”邢偉川聯雲:“正道通天民意順;清風許世黨魂凝。”葛聯出副高昂,對副未以大筆鎖尾,而用老龍嫩枝以收,確見方家手筆。邢聯工中見闊,凝而能重,是為傑構。同榜者如劉進平:“道路縱橫,唯留誠信兩行印;襟懷坦蕩,長綻芳菲一品蓮。”張新元:“官大須知民是水;權高謹記法為天。”劉仁和:“每在用權先問法;莫當臨獄後思廉。”等聯,亦堪佳構。尤劉進平“兩行印”語,讀來直亮人雙目。

時下所征春聯,越寫越長,毫無適用可言,尤五七言聯,難能勝出,常於征聯者,多數能長則長,為長不為短。今讀合肥征聯,有廣東楊曉燕一四字短聯雲:“核心聚力;國夢凝魂。”聯雖八字,卻能撼山,多之必添蛇足,少之難成篇什。語雖熟語,成篇則妙,是為熟手不為,小手難為也。

吳恭亨《對聯話》載,長沙某君贈妓小如聯雲:“小住為佳,得小住且小住;如何是好,欲如何便如何。”聯三嵌“小如”,可知良苦,讀來讓人擊節,越思越妙,即符合妓之身份,亦符合客之實情,得住則住,欲為便為,此中滋味,唯妓可知,客能懂也。如此諧趣佳什,雖為異類,確也難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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