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常說寫對聯要有“韻味”,這個韻味是個很虛的東西,很難下一個準確的定義,但是有沒有韻味確實一眼便能看出的。其實,讓文字有韻味並不難,這也不是多高的要求,反而是最基本的底線。可以說,有韻味的對聯不一定是好對聯,但沒有韻味的對聯肯定不是好對聯。怎樣讓文字有韻味呢?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讀書,從古人的作品中汲取營養,積累詞彙、培養語感。對於初學者而言,在讀書的同時,還有該努力避免以下三種情況:
宏大敘事。對聯應該有格局、有境界,但這是體現在思想上,而不是創作時像打雞血一樣,不斷地用那些壯闊、激昂、澎湃的詞語。這種審美是扭曲的,就像唱歌嗓門越大越好,寫字越黑越粗越好一樣,並不是你用了很多“輝煌”“錦繡”“千秋”“萬代”“壯誌”“高歌”……你的作品就真的睥睨千古了。這類詞語還伴隨著另一個問題,就是空洞、沒有形象。如果你筆下的文字能營造形象,從而支撐這些磅礴的詞語,那麼這是沒有問題的,但是很多人往往不去考慮,隻是把這些詞搬出來堆在一起,這樣的結果就是文學變成了口號。
瞎用成語。小學生寫作文喜歡用成語,因為成語有言簡意賅的效果,還能提升文章的文化品味。但是在對聯裏,尤其是短聯,一共不到十個字,上聯一個成語、下聯一個成語,自己創作的東西還有多少?古人是把詩句變成成語,比如“司空見慣渾閑事”“前度劉郎今又來”,而我們要是照搬古人的成語,往往都是俗不可耐的作品。當然,任何事情沒有絕對,如果用得恰當、巧妙,有些成語方在對聯裏也未嚐不能畫龍點睛,當然這對作者語言感覺的要求很高。一般人而言,能少用成語就少用,如果一定要用,就改其中一兩個字,或者顛倒順序,比如“風起雲湧”改成“風卷雲飛”,“披肝瀝膽”改成“瀝膽披肝”,雖然意思差不多,但至少增加一些閱讀的新鮮感,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。
聯係時事。寫新事物、新生活是好事,但也要有個限度,不能什麼樣的對聯都往時事上靠。比如前段時間是春節,無論寫什麼,山水也好、人物也好,有些人總是會寫出迎春的喜慶;又如現在疫情期間,有些人則是無論麵對什麼出句,總會對到“抗疫”的方麵。這大概是因為想象力過於匱乏的原因,難以調動自己的知識儲備進行文字的組合和創作。
出句:晚荷又被秋風誤(大樹下)
對句:長夜將隨曙色開(半介寒儒)
李商隱詩“留得殘荷聽雨聲”,出句也是殘荷的景象。所不同之處,出句另有一番淡淡的憂傷,似乎是有離人之情在其中。對句更換了場景,由實轉虛,在出句一片蕭瑟之中翻出幾分希望,長夜將盡,曙色將來,變化之間自生風味。
出句:客路千程山複水(楊柳青青)
對句:鄉音一味淚兼歌(得一)
客路迢迢,遊子遠行,使人想到納蘭的“山一程,水一程,身向榆關那畔行”。出句是用情景烘托情感,對句則直接將情感寫出。遊子想到家鄉,其中有思念,也有旅途的訴說,著萬千思緒都隱藏在“淚兼歌”三字之中。
出句:一帶青巒搖入畫(掃塚人)
對句:滿坡紅葉墜成詩(淡水)
出句正如一幅畫卷一般,四麵青山,嫋嫋娜娜,“搖”字用得最是生動,讓這幅畫卷動靜相宜。應對的時候,一是要更加注重畫麵的搭配,二是與“搖”相對的字眼要反複錘煉,三是要找一個可以與“畫”融洽的形象。在這三點上,對句都做得很不錯,“墜”字既寫出紅葉飄落,有仿佛詩思繽紛爛漫的感覺。
出句:與春同醉百花宴(三生石)
對句:請子各傾二陸才(清河)
出句意興飛揚,“花間一壺酒”“行樂須及春”,仿佛離太白宴飲酣歌,不亦樂乎。很多對句都從相匹配的情境出發,很有韻味。但是上麵的對句拋開情境,而是行成流水對一氣直下,就像主人在勸酒一般,“請灑潘江,各傾陸海”。
出句:微醺似覺南山近(晴空鶴)
對句:無欲何愁白屋貧(月明青溪)
陶淵明詩曰“采菊東籬下,悠然見南山”,南山被賦予了一層隱逸、悠閑的韻味。這就是詩家語的魅力,一代又一代的隱身意疊加在一個字、一個詞上,讓它生出本義之外的各種想象空間。對句也是淡泊的態度,“君子固窮”,“無欲則剛”。
出句:置酒廬前能敵雪(一兮清風)
對句:簪花鬢上可吟詩(淡水)
出句甚得風雅之致,“晚來天欲雪,能飲一杯無”?雖然寒雪紛紛,但煮一壺酒,或許還有三兩知己,自得其樂。此處用“廬前”而不用“廬中”,更是名士之風。對句也以意態取勝,置酒吟詩,別有一番情趣。
出句:春衣有色留鄉井(絲愁緒夢)
對句:秋月隨君到夜郎(舒水修)
出句可以理解成井水映照著春衣的顏色,一時便鮮亮起來。也可以理解成桃紅柳碧是春天的顏色,如春衣一般映照在井中。前者重意,後者重形,所謂“詩無達詁”,甚至在作者之外的合理聯想都是很常見的。對句應該選取的是第一種理解,離鄉之人懷念故鄉的一草一木,而陪伴在身邊的隻有一輪天上明月而已。
出句:荒隅暫寄殷勤語(花雕)
對句:遠岫時連勃鬱煙(齊莊)
“殷勤禦溝水,從此各東西”,出句的關鍵便在“殷勤”二字,要對出一種富有意態、而又不能落俗的感覺。而其他的“荒隅”“暫寄”等都是為襯托這兩個字。對句則將視角拉遠,茫茫遠山,蒼蒼野煙,凝成“勃鬱”,最見風骨。
出句:世路消磨青鬢角(來者)
對句:塵心翻認水雲蹤(以為花~)
世事蹉跎坎坷,使青絲少年的鬢間生出了白發,這是一種無奈之感,但出句將這種無奈寫得很淡,所以對句的空間是不少的。這裏作者沒有繼續這種無奈之感,反而寫出大徹大悟的心態,一個“翻”字承上啟下,渾不著力。從對仗來看,“青”字、“角”字兩處如果能工整應對,將有畫龍點睛之妙。對句“水雲蹤”雖然自然,但對仗上缺乏亮點。
出句:秋聲入笛驚鴻夢(梅簪)
對句:暮色纏頭亂馬蹄(林風)
秋之為聲也,“淒淒切切,呼號憤發”,以秋聲入笛,自是一片蕭瑟之音。而其後“鴻”的形象,往往與遊子、傳書相關聯,所以“鴻夢”其實是遊子之夢,是一腔離愁別緒。用形象而不是直接表達情感,反而讓讀者更有感觸。對句與出句技法相似,暮色之中的馬蹄聲也有沉鬱之感。不過“纏頭”的用法還可以再推敲。
出句:經年舊院花無主(一葦橫渡)
對句:今日朱門草自春(棗花)
出句是寫破敗的景象,花開無主,可知舊院的主人早已離去,讀者難免會聯想這裏發生過怎樣的故事,“花無主”三字可謂包含深深的意蘊。對句則沒有延續出句的意境,而是以反對形成對比,當然兩句之間的交錯稍嫌簡單了些。
出句:盡斂鄉愁題小字(芭蕉不雨)
對句:常將世味著清樽(慢時光)
出句的情感也是內斂的,作者對鄉愁用了一個“斂”字,反而更讓人覺得濃鬱。而之後的行為“題小字”可以看做派遣鄉愁的做法,雖不直接寫出,但這種內斂的情感更加動人。對句推進一步,由內斂變為豁達,但這種豁達或許也是無可奈何的苦笑而已。
出句:鬆窗一扇接山色(皖蘇)
對句:柳影千條浣水波(胡胡)
出句的亮點是“鬆”字和“接”字,前者造境,後者將近景和遠景聯係在一起,使人感受到山水之間的清音。對句這兩處處理得都很好,“柳”字對仗工整,“浣”字錘煉得很精致。所欠缺出,“柳影”和“千條”用得過於簡單,不如出句有韻味,導致整個對句營造的氛圍不如出句的恬淡幽怨。
出句:幸得青山圍四壁(鈍刀)
對句:飛來白練入三潭(詩海一舟)
出句用“四壁青山”寫出自己的清貧和清高,而對這種狀態卻不覺得窘迫,反而用“幸得”二字。對句的關鍵是顏色和數字的對仗,要描寫出一種有所呼應的情景,最好還能有格言的味道。對仗和造景對句都做得不錯,“飛”字、“入”字都有流動之態,但隻是純粹寫景,在精神方麵塑造得還欠缺了些。
出句:窗前月色清如故(天藍)
對句:關外征人老未歸(文竹)
一般形容月色之清,有用“如水”,有用“如灑”,有用“如洗”等等,這是就形態進行描述,但出句拋開這些,用了“如故”,這就是有了情感在其中,“人生代代無窮已,江月年年望相似”。對句的方向有很多,不少都是從景物入手,比如梅花、青山等,也都對得不錯。不過這個用“征人”的應對化景為人,“老未歸”三字一出,悲涼的味道一下子濃厚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