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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鍾與對聯的聯係與區別

2019-10-28 23:13:09肖曉陽曉陽鍾藝 0條評論

詩鍾與對聯淵源親近,既有相同,又有區別。


一、詩鍾與對聯的相同之處

第一、詩鍾與對聯同屬對偶句,在對仗上有許多共同的要求。《聯律通則》中“基本規則”(第一條,字句對等;第二條,詞性對品;第三條,結構對應;第四條,節律對拍;第五條,平仄對立;第六條,形對意聯)的前五條要求與詩鍾一致。

第二、詩鍾與對聯的格律均脫胎於律詩的頷聯與頸聯(詩鍾句式格律源自七律)。

二、詩鍾與對聯的區別

第一,詩鍾是騷人雅集的競賽文體,體現鬥巧、鬥捷、鬥博的競技特征。昔時沒有鍾表,競賽以燃香計時,用細線係銅錢於寸香(兩寸長之香)之下,下承銅盤,香盡錢落,鏘然作響,詩鍾便截稿。因其聲如鍾,故命“詩鍾”。對聯多為實用而作,非臨場競技文體。詩鍾體裁上有“嵌字”“分詠”等要求,對聯沒有這些硬性規定。

第二,詩鍾與對聯產生的年代不同。對聯最早出現於唐代,而詩鍾出現於清朝嘉慶、道光年間(已有專家發現更早的詩鍾記載,暫未發布)。目前已知詩鍾最早的文字記載是清道光二十八年(1848)成書之莫友堂《屏麓草堂詩話》。該書記載,當時福州“吟秋”詩社吟集有分詠、空詠、專詠三種詩體。如“長、不”三唱(按:要求“長、不”兩個字分別嵌入兩句第三字,以下類推),分詠“管仲、羿妻”:
射鉤不死仇偏相,竊藥長生盜亦仙
“今、入”一唱,專詠“懷孕”:
今年梅子酸尤甚,入月桃花信不來
空詠格(即不限主題內容)最多例子,如:
“馬、勞”六唱:
春雨一犁秧馬疾,鬆陰夾道伯勞鳴
“景、龍”七唱:
湖山月麗無雙景,輦路春遊有六龍
“上、憑”四唱:
死又難憑生亦夢,天如可上地無人
“片、溪”五唱:
平橋水漲溪痕沒,削壁雲銷片石撐
“蜀、關”六唱:
但使漢王安蜀土,可能項籍主關中
“多、戰”三唱:
芭蕉戰雨聲都碎,楊柳多風態更柔
“多、敢”四唱:
卑官未敢常談政,薄俸無多不療貧
“雪、廖”七唱:
凍雲壓岫天將雪,涼月窺窗夜正廖
“燭、書”三唱:
一星燭影移深院,半夜書聲出隔牆
“句、塵”四唱:
廢瓦凝塵留鼠跡,殘碑斷句蝕蝌文

對聯出現於唐代的證據頗多,如《福鼎縣誌》記載,唐乾符年間陳蓬(據說為連家船始祖)在霞浦縣後崎為自家茅屋撰寫的兩副對聯:

竹籬疏見浦,茅屋漏通星
石頭磊落高低結,竹戶玲瓏左右開
林蓬之友,號稱“閩東全才”的林嵩也曾為其讀書草堂題聯雲:
大丈夫不食唾餘,時把海濤清肺腑
士君子豈居籬下,敢將台閣占山巔
需要說明的是,對聯的產生當有三個特質:一,成為獨立的創作體裁;二,遵循一定的對仗格律;三、於楹(柱子)或壁上展示。此三者兼備當在唐朝,唐以前詩文中的對仗句不能視為對聯。

第三,對聯的上下聯圍繞一個主題,因此強調“形對意聯”。詩鍾嵌字體上下句不規定主題,分詠體的兩個主題往往相去甚遠,因此上下聯“形對”但不“意聯”,隻要求內涵相類。

第四,對聯句子的長短和句數的多少是任意的,隻要“字句對等”即可,此外,複句對聯還講求“馬蹄韻”。詩鍾為七言單句對偶,不存在“馬蹄韻”之說。

第五,對聯創作,平仄可以“雙軌製”,既可以用普通話辨平仄(陰平、陽平為平聲,上聲、去聲為仄聲),也可以用古四聲(中古音四聲)辨平仄。詩鍾遵循古四聲辨平仄(平為平聲,上、去、入為仄聲),這樣才能與古詩接軌。

第六,同用七言律句,詩鍾不容許孤平,對聯沒有孤平之忌(聯例見後)。

第七,詩鍾用七言律句,節律為四三節奏或二五節奏。以“富、強”一唱為例,前者句式如:
強君行色|囊中劍,富我情懷|客裏詩
後者句式如:
富策|囊中生玉帛,強鋒|筆下走龍蛇
七言對聯的節奏沒有定式,可以是三四節奏句式或其他節奏句式,如:
管城子|流芳絕少,孔方兄|遺臭偏多
“管城子”“孔方兄”分別指筆與銅錢。從節奏上看,兩句屬於三四“拗讀句”。

第八,詩鍾用字比對聯更為精煉,講求每一字的效用,盡量少字意豐。福州金雞山公園挹翠亭對聯:

乍覺侵眉山色綠,似聞引吭日光紅
此聯對仗工穩,“乍”“似”兩虛字用得很到位,“侵眉”意象尤佳,從造句技巧上看,無疑出自高手。以對聯的角度看,此作算是高水平的精品了。但從詩鍾的角度看,尚可吹毛求疵。此聯如果抽去“色、光”二字,聯意不變,可見這兩個字作用不大,稍有空疏之嫌。如果改作:
乍覺侵眉山擁翠,似聞引吭日催紅
那麼,上下聯都多了一層意象,而且加強了句子前後的觀顧——因為“擁翠”才有“侵眉”;因為金雞“引吭”而“催紅”了日色,句子更顯詩意。

第九,詩鍾與對聯的發布形式不同。對聯具有實用性,其的發布形式主要是書寫、粘貼、鐫刻、懸掛於建築物的柱子或廳堂的壁上,起點綴作用。而詩鍾的發布形式是集會現場發唱,大型的鍾聚活動一般都會預寫詩榜供詩友閱覽。隨著信息技術的進步,現今多改用幻燈片播放唱詩榜。網絡比賽則采用微信美編發布評取結果。

第十,詩鍾是對仗的高峰,對仗的要求比一般對聯嚴格得多。例如《聯律通則》中“詞性從寬範圍”,允許不同詞性相對的範圍包括形容詞對動詞,這在詩鍾是不允許的。詩鍾有許多不可犯的苛嚴禁忌,如忌內外科(動詞對非動詞)、三足蟾(兩句中出現三個同類詞)、獨眼龍(一句用典,一句不用典)、排板(用四字成語)等等,對聯沒有這些禁忌。下麵以福建省團委組織製作的2016年春聯為例,說明對聯與詩鍾在對仗、格律上的寬嚴不同:
大江踏浪萬山過,春海放歌一夢圓
此聯從對聯角度看是符合要求的,但從詩鍾的角度看則毛病多多:
1.“大江”“春海”均屬偏正詞,結構可以相對,但分解出來的“大”是形容詞,“春”是時序名詞,因此“大江”對“春海”屬對不工。詩鍾要求對仗的雙字詞拆分為單字後仍然對仗。
2.按古四聲辨平仄,“萬”和“一”均屬仄聲,從詩鍾角度看,平仄失對。但按新四聲“一”為平聲、“萬”為仄聲,從對聯創作角度看,可以對仗。另,詩鍾七言第五字平仄不可不論,而七言對聯第五字有時放寬(因人而異)。
3.從詩鍾角度看,下句中的“放”與“一”都是仄聲,因此“歌”字犯孤平,而對聯則無孤平之忌。
4.詩鍾忌“三足蟾”,即不能在上下句兩兩相對的位置上出現三個同類字。此聯的“江、山、海”同屬地理名詞,與“夢”不同類,因此屬於“三足蟾”。
5.下聯“春海放歌一夢圓”雖然也能解釋得通,但前後聯係不緊密,改為“兩岸放歌一夢圓”“春海放歌千棹歡”或更合理,可見“春海放歌”與“一夢圓”意脈不連,有拚湊之嫌。詩鍾要求肌理縝密,前後觀顧。

第十一,詩鍾側重藝術性和技巧性,講求新巧;對聯側重實用性。作為“最精粹的語言藝術”,詩鍾對用字、對仗、修辭、煉意的要求遠比對聯高(不排除藝術性強的對聯)。例如“春、雨”六唱:
夢餐花氣無春有,坐讀江聲是雨非
此作彰顯詩鍾的修辭美和意境美。以“餐”代嗅、以“讀”代聽的通感手法,體現古典詩歌“反常合道”的“別趣”。將“有無”和“是非”作裁剪、重組,以表達“春”似有似無的夢境和“雨”似是似非的微妙感覺,其意象朦朧而優美。同樣寫春,舉春聯如:
脫貧致富家家喜,辭舊迎新處處春
此聯作意陳舊凡庸,並有排板之嫌,為詩鍾所不齒,但作為對聯卻是合格的,此類春聯在民間大行其道。

三、詩鍾與對聯的聯係

詩鍾與對聯雖有諸多不同,但也有關聯,表現如下。

第一,詩鍾與對聯的界限有時是模糊的。例如筆者自撰“曉陽、王俠”雙鉤格嵌夫妻名聯:
曉月雞聲催武俠,
陽坡蝶影戀花王
此作是按雙鉤格嵌字詩鍾的體式創作的,本為練筆解頤,然而此聯同樣具有實用性,頗合筆者實際——少年愛習武,青年娶妻縣花。上句之“俠”雖不免浮誇,但詩聯允許藝術加工,尚能自圓其說。此聯後由馬蕭蕭先生書寫,裱褙張掛於筆者起居室。

第二,詩鍾的成句有時也可以借作對聯用。例如甘少潭“天、我”五唱詩鍾名句就被用作福州馬尾羅星塔公園山徑石坊楹聯(其中“涯”改為“邊”),聯雲:
海到無邊天作岸,山登絕頂我為峰
又如鄭名彥“合、作”一唱:
合否要求常問己,作何評價且由人
此作亦適合作為規己箴言的廳堂對聯。

第三,詩鍾具有砥礪詩聯技藝之功,通過詩鍾的錘煉,將及大地提高文字駕馭能力,對提高對聯、律詩的創作和鑒賞水平具有顯著的影響。


(本文內容源自肖曉陽專著《詩鍾津梁》,2018年廈門大學出版社出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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